陳有財看著攔在他面前的臭小子, 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幸災樂禍。

原以為他還會矜持一段時間的，沒想到也是個急性子。陳有財涼涼地笑了兩聲，也沒管蕭繹, 直接繞過他去了自個兒的屋子。

蕭繹琢磨著陳有財的意思，遲疑半晌, 也跟著過去了。

這還是他頭一次來陳有財的屋子，家具擺置都與二房相差無幾, 不過比二房收拾得更幹凈些。這也不足為奇, 畢竟陳有財看著是個講究的人，陳阿奶也不懶散，家裏家外都收拾得好好的, 不像他們的住處, 阿年是不會做這些精細活的，而蕭繹是沒辦法勸自己下手去做。

是以, 亂著亂著也習慣了。

陳有財朝著桌子邊點了點：“坐。”

蕭繹坐下, 正對著他。面對陳有財, 蕭繹頭一次緊張了起來, 這是以往任何時候都沒有過的。

“說, 追過來是為了什麽？”陳有財說完, 不等蕭繹反應，就猜道，“可是為了阿年？”

蕭繹苦笑，算是默認了。

“我不是說了麽，這事兒我還得考慮考慮, 你如今過來追問，我也沒什麽好跟你交代的。”陳有財隨著道。

蕭繹心裏像是堵了個大石塊一樣，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，怎麽都不舒服。他明白自己沒有立場要求陳家人做什麽，更沒有立場來對阿年的以後指手畫腳，畢竟，他終究是一個要離開的人。可是……

“陳阿爺，您真的會將阿年許給王家嗎？”問出這句話，蕭繹覺得自己嗓子都幹了，他舔了舔自己起皮的嘴唇，目不轉睛地盯著陳有財。

“這可不一定。像今兒阿年她三嬸說的那樣，王家那小子確實還算不錯，家裏雖不算闊綽，可前途總是好的，阿年真過去了，也不會受苦受罪。除了那小子身子不大好，讓我放心不下之外，也沒有別的缺點了。唉，這樣一想，竟像是我家阿年占了便宜一樣，似乎還挺好的。”陳有財說得煞有介事。

“那怎麽能叫好呢？”蕭繹急了，生怕陳有財會想不通答應了下來。他可是還記得阿年那句聽她阿爺的，“王家和陳家不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。阿年若是嫁到王家莊，不僅王家莊的人不待見她，連陳家村這邊，也會覺得她不該，屆時，您讓她又如何自處？”

陳有財笑了：“確實是這個道理。”

蕭繹緩了一口氣。

“不過，”陳有財話鋒一轉，“這事兒歸根究底，是我們陳家的事，是阿年的事，你不覺地自己管得太寬了嗎？”

蕭繹說出了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：“我只是關心阿年罷了。”

“只是這樣？”

蕭繹點了點頭：“阿年救了我，又收留我住下，我理應多關心關心他。”

陳有財扯了扯嘴角：“也是，應該的。”

蕭繹不敢看陳有財的眼睛。

“可關心歸關心，卻也不能管得太多，畢竟你與我們倆非親非故，事沾多了，難免給外人落下口舌。”陳有財悠悠道，“這個王家小子，我暫時還看不出什麽。不過即便沒有他，往後也還是會有別人的，或是張家，或是李家，阿年她爹將阿年交代了我，我便要替她好好把關，到了十五六歲，便讓她嫁出去。總得要嫁的，否則，還不得耽誤了她？”陳有財說完，靜靜地等著蕭繹說話。

然而過了許久，仍舊沒有聽見動靜，連陳有財都有些不耐煩了，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讓這臭小子進來的，真是個拎不清的。

陳有財在心裏哼了哼，又板著臉道：“我聽大海說，你最近天天往外頭跑，結識了不少人，還都是些半大小子。如此也好，你跟他們多相處相處，說不定能給我找個更合適的出來。”

蕭繹猛得擡起頭。

陳有財被他看得眼皮一抖：“怎，怎麽，你還真找到了不成？”

蕭繹一下站起來。

他知道陳有財讓他進來是為了什麽，更知道他想要逼自己說出什麽樣的話。只是，他說不出口。他連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，長久的留下來，於阿年和陳家來說，還不知是福是禍。他有他的堅持，他遲早要離開。

蕭繹的沈默忽然叫陳有財生了些許惱意，這情況再看不明白他就白活這麽多年了，“出去出去，別留在這兒礙我的眼。”

長久的無言。蕭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個懦夫，可他別無選擇。

應著陳有財的要求轉身離開，只是走了兩步之後，忽然又停下來。

陳有財當即豎起耳朵。

蕭繹猶豫了好一會兒，最後才道：“那王家人，不是良配。”

陳有財怒道：“他不是良配你就是良配？起碼人家還敢登門拜訪，不像某些人，連自個兒要什麽都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。得了，少在這兒丟人現眼了，阿年的夫婿，自有我們家替她操心，礙不著你的事，滾！”

蕭繹不得不滾了。

只是離開陳有財的屋子後，蕭繹的心卻更沈重了幾分。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迷茫過。他是要離開的，可是阿年呢，阿年真的會嫁人嗎，想陳家村所有的姑娘一樣，十五六歲便要嫁人生子，然後，與他再無幹系？

阿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，看到蕭繹站在院子裏發呆，還有些嘖嘖稱奇：“你怎麽站在這兒？”

這不是阿爺的屋子嗎？

她還要再問，蕭繹忽然伸手，搭在阿年的腦袋上。

阿年歪著腦袋，奇怪地看著他，長長的睫毛如同兩把小扇子一般，溫順又乖巧。

“……幸好你才十二。”蕭繹唯一慶幸的，便是這點了，“還小。”

“你在，說什麽？”阿年不解，她都聽不懂。

“沒有，回去。”蕭繹對著阿年笑了笑。總會有兩全其美的法子的，況且他和阿年年紀都不大，還小，就說明一切都還來得及。

阿年從來不會用自己想不通的事情為難自己，蕭繹不說明白，她也就當作是自己沒聽到，又是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，領著蕭繹回了二房。

回了屋子後，她才神神秘秘地從兜裏拿出一塊饅頭，沖蕭繹憨笑了兩聲：“剛才大伯娘給我的，咱們分了？”

“好。”

阿年一楞，她還以為，蕭繹會嫌棄地說不要呢，這樣她就能一個人獨占了。只是蕭繹忽然這樣，阿年也不好表現地太小氣，將饅頭一分為二，阿年比照了半天，最後將少的那一半遞給蕭繹：“喏，吃。”

蕭繹接過，同她一樣地啃著饅頭。

他是知道阿年有多護食，能這樣與他分享，怎麽能叫蕭繹不心軟了。不知不覺間，對著阿年，他早就心軟如泥了。

自打陳有財松口之後，不僅是王氏，連李氏和陳阿奶都覺得兩家興許真的能成。

只有一點，要是這浩哥兒不是王家莊的人就好了，畢竟他們陳家村和王家莊不和嘛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王氏跟她嫂子通了個氣，打那日之後，陳氏便更加時不時地領著兒子來陳家，借口都是現成的，家裏兩位老人不適合過來，囑托了陳氏來照看王氏。

浩哥兒倒是糾結了一番，才徹底放過自己，也拋卻了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。只是再面對蕭繹的時候，便沒有一開始的輕信了。

他可是聽姑姑說了，這個蕭繹也是個狼心狗肺的，一窮二白竟然還打著阿年的主意，難怪他要抹黑阿年。

太卑鄙了。

浩哥兒深以為恥，卻又打從心底裏忌憚蕭繹會得逞。好在，浩哥兒觀察了幾日，發現陳家阿爺仿佛不大喜歡蕭繹一樣，平日裏也看也不看他一眼。至此，浩哥兒心頭大定，他知道陳家阿爺才是最有分量的一個，他不喜歡蕭繹，便說明蕭繹已經沒有多少機會了。只是為保萬一，這一日，趁著蕭繹不在，浩哥兒扭捏了一下，還是拉著阿年走到了一邊。

阿年看著胳膊上的爪子皺眉，本來想一把拍下去的，只是手拿起來，忽然又想了大伯娘的交代。

這個人不能打。

阿年默默地收回手，靜靜地等著他停了下來。

“阿年，我有件事，一直想要告訴你，可惜沒找到機會。”

阿年木著臉：“哦，那你現在能說了。”

浩哥兒深吸了一口氣，正準備說，忽然看著阿年的臉蛋看得出了神。滑溜溜的，像剝了殼的雞蛋，阿年怎麽會這樣好看。

“……阿年，你真好看……”

阿年頭疼：“你就是為了，說這個？”

“不是！”浩哥兒忽然反應過來，改口道，“當然不是為了說這個事兒，是蕭繹！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，蕭繹跟我說了一些話，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？”

阿年茫然地搖了搖頭。

浩哥兒靠近了些：“他竟然汙蔑你，說你愛吃生肉！”

“什麽？”阿年眉心一跳，有點心虛。

浩哥兒見阿年只是驚訝，竟然不生氣，有些著急：“他都這樣說了，你就一點兒都不介意？好在這事兒只有我聽到了，要是別人也聽到，你的名聲不得被他毀了，旁人又會怎麽看你，你想過沒有。蕭繹這人，實在是太陰險了，虧得你還救了他的命！”

阿年看他說得義憤填膺，忽然問道：“你不喜歡別人吃，生肉？”

“誰會喜歡一個吃生肉的人啊。再說也沒有這樣的人，又不是怪物，哪裏會有這樣惡心的怪癖呢。真要有那樣的，早被燒死了。”

阿年抖了一下身子，忽然驚悚，吃生肉就應該被燒死？

浩哥兒卻以為她被嚇到了：“別怕啊阿年，沒有這樣的人，你放心。”

“我，我……”她不是怕這個啊，阿年忽然不知道怎麽說，只是她再也不想跟這個人說話了。吃生肉怎麽了，她又沒吃王家的肉，幹嘛要燒死她？

阿年生氣了，掉頭就走。

浩哥兒還沒反應過來，人便已經不見了，正待要追，忽然瞥見蕭繹從外頭進來。浩哥兒知道他肯定沒聽見，可還是心虛了一瞬間，隨即才挺直了身子，正眼對上蕭繹。

蕭繹想起陳陸生他們查出來的消息，從上到小地掃了浩哥兒一眼，最後停在下半身處，嘖！

都不忍心嘲笑他了，蕭繹勾了勾嘴角。

浩哥兒被看得頭皮發麻，忍不住後退幾步，擋住了身子。

難道他知道了？不，不可能的。浩哥兒安慰自己，覺得肯定是他想多了。

只不過，他雖然不知道蕭繹是什麽意思，但是那一眼，便足以叫浩哥兒警惕了。大概是心中有鬼，看什麽都是有鬼的，浩哥兒被嚇得再也不敢去尋阿年。

要不幹脆回去好了？浩哥兒琢磨道。他娘是過來照顧姑姑的，他則是過來看阿年的，好在今兒阿年已經看到了，話也說了，今天的事兒，便算是完了，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思。浩哥兒想著便要去尋他娘陳氏。

他走後，蕭繹卻溜進了陳有財的屋子。一炷香的功夫過後，蕭繹拍了拍衣裳，從裏頭走出來，又去三房喚了陳大河和王氏，他則轉身離開。

才走了兩步，便聽到裏頭陳有財驚天動地的怒喝聲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蕭繹：真是悅耳。

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二更，我努力努力，但如果七點鐘不更，那大概就表明我二更失敗了●ｖ●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